钱谦益是闷骚老男人，不管他骨子里多风骚，外表呈现世人的，一定是淡定。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大喜”，可见他对柳如是到访的满意度指数极高，亮灯通过是绝对没问题的。他还搬出王修微、杨宛叔二位已嫁与名士的名妓来比喻柳如是，看来他对她，已不单单是欣赏与好感，想将她纳为己有的芽子已经冒出来了。
钱和柳，一个是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将，一个是风流教派的顶级高手，对方的心思早已了然于心。他们的荷尔蒙海上均已掀起了汹涌的波浪，但还不能立马登上对方的船。因为，他们连张旧船票也没有。于是，他们只好扯出文人的面纱，做为船帆，为荷尔蒙海的汹涌，临时遮遮羞。
诗词，是他们划好这艘船的桨。一名优秀的将军，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柳如是当然明白见到钱谦益后必然要以诗词酬唱一番。她在路上时早就酝酿好了。这时，只需提笔写来：
声名真似汉扶风，妙理玄规更不同。一室茶香开澹黯，千行墨妙破冥濛。
竺西瓶拂因缘在，江左风流物论雄。今日沾沾诚御李，东山葱岭莫辞从。
哎呀呀，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柳如是的马屁经，念得一点都不比风流教主钱谦益差。这首《庚辰仲冬访牧翁于半野堂奉赠长句》中，她极尽奉承之事，将钱大人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稀世优秀品种。
“声名真似汉扶风”，这句用的是马融之典，她将钱谦益比作了马融。
《后汉书·马融传》：马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达生任性，不拘儒者之节，前授生徒，后列女乐。柳如是上来就给钱谦益戴了一顶高帽子，我将你比作马融，人家可是一位“不拘儒者之节”的人，你呢？是否也能做到不拘于儒节与我往来？
“妙理玄规更不同”，这句，她夸他是一位矜持而洞达禅理的智者。读到这，不得不为柳如是拍手叫绝了。彼时，钱大人被排挤在家闲赋，她夸他是不屑于功名利禄、喜欢参禅通达智理的高雅之士，正好迎合了钱谦益的那点虚荣小心思。
“一室茶香开澹黯”，据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所言，此句是借杜牧的“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扬落花风”。这句，还是赞扬他的清朗，不浊于世的高洁形象。
“千行墨妙破冥濛”，据《柳如是别传》称，用的是江淹《别赋》“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从这句，足可以看出来柳如是是个十足的人精。钱谦益虽然诗词歌赋和书法均不俗，可他却是以文章著称，而非书法。因此，她才扬长避短，夸他的文章是“千行墨妙”。
“竺西瓶拂因缘在”，指的是钱谦益具备了理佛的慧根。钱以精通佛理自居，柳的这句，也是投其所好之句。
“江左风流物论雄”。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柳如是的马屁经已经修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据《南齐书·王俭传》：“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唯有谢安。”相传东晋的风流宰相谢安年轻时居于东山，每远游，必邀妓女相随。凡天下男人，无人不希望自己风流堪比谢安的。柳如是将风流教主钱谦益比作能文能武的谢安，令人莞尔。谢安淝水之战的勇猛，岂是明亡投清的钱谦益所能比的？这位小女人，真是嫁人心切。夸人有这么夸的么？如谢安泉下有知，会不会从墓里跳出来加以指证？
“今日沾沾诚御李”，《柳如是别传》谓此句的源头是《后汉书·李膺传》：载荀爽谒李膺，“因为其御。既还，喜曰：‘今日乃得御李君矣。’足见其慕如此。朝廷日乱，纲纪颓弛，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柳如是将钱大人比作李膺，再次将马屁经推向了二次高潮。
“东山葱岭莫辞从”，这句结束语，是与前面的“江左”相呼应的，也是这首诗的“诗眼”所在。柳如是将钱大人夸得千般风流万般俊俏，就是为了这句话。她表示自己愿意像谢安出游时携带的那些女子般，伴同他这位风流教主游遍千山万水。
此诗一洗女子诗的宛转绸缪之度，颇有宋诗沉潜瘦硬之风。钱谦益读后大赞：庄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整首诗，柳如是都极尽马屁之能事，以取悦钱谦益这位风流教主。虽然她也提到了“参禅”，但它只是一个道具，是为她能够攀上钱谦益服务的。因为参禅是他们的共同爱好。
只有找到共同爱好，才可以有共同语言，进而发展共同的关系。聪明的柳如是，真是押对了宝。
三
这个世间，我们必须学会摒弃一些扰攘，如一株静默的植物，甘当承受所有的寂寞。人于尘世中，沿着长长的光阴甬道趔趄前行。
爱情，是门学问高深的哲学。只有深深地融入其中，才能发现它的奥妙所在。柳如是从屡败屡战的爱情征战中，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可以说，她对爱情这门学科，早就驾轻就熟了，可以轻易地掌握它，发展它，从而成就自己的梦想。
相互拍马屁，捧臭脚，是爱情哲学的必修之课。不光柳如是将马屁经修炼得炉火纯青，钱谦益更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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