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出乎他意料的是，绪方依旧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就仿佛一颗石子沉入漫漫湖泊中，虽有水波起伏，但却也很快地，很轻松就能得到平息。
“是吗，”绪方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我们是这样的东西啊。”
他声音很轻，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原来你还没有吃饱”一般，透着某种我在听却又无法让人指摘的无力感。
不过，和风间琉璃想得不太一样的是，绪方其实是很认真地在说这句话。
原来我们是这样的东西呢……
人总是说，认识这世界。
绪方是没有过去记忆的，这点无需强调。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和别人不一样，他身上存在一种疏离感，或者说绪方一直都没有融入进这个世界。
他清楚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借助候选者这个身份，知道自己是混血种，背负龙血之人，是个异类，但也仅此而已。
绪方是茫然的。
这是血之哀所致，龙类一直都是孤独的，龙类是需要力量、掌握力量、也渴望力量的族群，家庭、亲情、温暖、男女爱恨都是极其稀少的，但却并非没有。
这种铭刻融入进基因里的，便是血之哀。
龙族血统比例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不算真正的人类了。
正如同现在的绪方……
所以他也有血之哀。
唯有同类汇集，才能消弭掉这种孤独，一如此刻绪方和风间琉璃的交流。
是啊，大家都是异类，真正的同类像是满天星一般散在世界各地、各个角落，或许的确稀少如晨星，但却又不是真正孤单一人。
巨龙昂首矗立在荒原中央，愤怒狰狞咆哮世间，大家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不容于世，亦却又苟同存世，藏身、融入在这个人类社会。
绪方清楚，大家都是不一样的人。
人类能架构交织组成一个社会，而潜藏在人类历史当中，汲取血液稳步发展的混血种社会，同样具备与其如出一辙的复杂性质。
这些都不重要，绪方没打算深入了解。
但哪怕只是知道这些，就已经不虚此行了。
第八章
心底思绪渐渐飘远，随即便重新沉淀下来。
其实想到人类社会，混血种社会，这倒突然提醒他了，绪方也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绪方眼神闪了闪，看着风间琉璃，却是突然开口，道：“能帮我一个忙吗？”
……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大概率是一个黑户。
当然，就算不是，他也记不起来本来身份。
他也就记得“绪方”这一个名字罢了，而且真假不明，这还是医院那个女人告诉他的。
在当今这个现代社会，若是缺少某些必要证件，绪方如果想要做什么，那肯定是麻烦重重的。
可能不是一些大问题，但势必会很烦心。
当然，可以的话，还需要一些现金。
“是有什么无法处理的问题吗？”因为绪方没有第一时间说清楚，所以风间琉璃多少有些小误解。
他们是不能行走于阳光下的鬼，于人类社会是如此，于混血种世界也是一样，身为龙类的混血种，龙族血统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可观的力量，但其也无疑是把两面开锋的双刃剑。
他们的血统是不稳定的，不稳定的才是鬼。
面对他们这群鬼，血统相对更加纯正、稳定的那批混血种，也是相应地设立了“斩鬼人”的职位。
风间琉璃其实一开始是往这个思路想的。
他以为绪方的麻烦也是类似。
事实上，猛鬼聚集成众，猛鬼众，就是风间琉璃所在组织的名字，大阪便是这群猛鬼的一处地盘，他们在此经营了许久。
然后原本一切都是好好地来着，可冷不丁地，却突然被一个愣头青给闯了进来，大闹一通。
风间琉璃和王将亲自前来，也有这部分原因。
虽然这里称不上老巢，但没缘由地就这么暴露了，相信任谁也不会甘心的吧……
尽管风间琉璃面对面见过绪方后，还真就觉得，这人挺单纯的……而且貌似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毫不知情。
尤其是绪方最后说清楚了话，风间琉璃更是一阵无语。
“钱好说，身份我也能帮你处理，”风间琉璃面容平静，要解决这种事情很容易，以猛鬼众在阴影下的势力，不难处理这些，“但你确定你只是需要这些吗？”
“嗯？”
绪方能听出对方话里的言外之意，只是依旧不解。
“很简单，”风间琉璃道，“就算这次我放过了你，但你真的以为，会没人继续追究你吗。”
说这话时，风间琉璃脸色有些阴沉。
“或者说，我会放过你，甚至还能帮你拦下一部分人……”风间琉璃顿了顿，也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这话。
他并不是慈善家。
“但那家伙，”风间琉璃幽幽然开口道，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那边躺在地上的王将，声音里透着一丝忌惮，“你真的认为这家伙死了吗？”
“什么意思。”绪方听懂了一些，可还是感觉不对。
“王将是杀不死的！我杀过他！杀过他好几次！”风间琉璃直言不讳，但声音明显提了起来，甚至有些激动。
“可无论我怎样处理掉他，最后王将总会在第二天不经意走到我面前，带着一模一样的面具，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种场景不难想象，但绪方觉得，风间琉璃的心理阴影可能的确是深了点，这句话里明显存在一个问题。
或者说，一个认知上的误区。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每次出现的又是同一个人？”绪方冷嗖嗖地指出了最值得怀疑的地方，“按照你的说法，你并没有一直停留在原地，只是在另一个地方，再一次见到了这样一个家伙吧。”
这次反倒是风间琉璃愣住了，“你说什么！”
“听不懂吗，”绪方歪了歪头，“人被杀，就会死，这点无论是人是龙是混血种，都是一样的吧。既然你能杀死他，那对方就绝不是什么不可认知的生物，我们混血种，虽然拥有强大的身体机能，但非特殊情况下也必须遵循物理法则。”
“既然你说是杀死了他，那自然也不会以呼吸心跳停止，身体冷却这些简单标准来评定……”
“能让你认定死亡，那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好指摘的。”
风间琉璃在恐惧王将，但他也绝不相信，会有什么存在是杀不死的，他清楚王将是用了某种手段迷惑自己，甚至猜测对方是个特殊的罕见混血种，其恢复能力强势程度接近复活。
但……
死了，就是死了。
混血种身上也不存在所谓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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