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着回家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县上买点礼品，一场大雪以后，六七天路面都没有化开，张强也不太敢在雪天出门。其实农村就是这样，同样的一场雪，可能市区里的两三天就几乎看不到积雪了，到了农村里，路面上还稍微好一点，田地里的往往半个月以后也只是变硬了一些，化成厚厚的甲壳覆盖在田野上。
“妈，我们先去县上买点东西吧。”后备箱里只有一箱酒和两条烟，这礼物走别人家没问题，可去姥姥家就有些太过生分了。
“那烟酒我看都是高档货啊。”马秀莲不太理解，在她看来，强子带了百十来块的烟酒，已经是很奢侈了。
“我想给姥姥和舅妈买点礼当。”张强解释了一句。
“哦，行吧，少花点钱。”马秀莲已经默认了张强是当家做主的了，只要他拿了意见，她最多也就劝上一句，还是看张强自己的主意。
车子出了村镇，到了县道上，几乎已经看不到积雪，这是也少数拐弯的阴角里还结着一点冰，张强一路也没敢跟母亲多说话，小心翼翼的盯着路面开车。
县城年味很浓，商铺前面都挂起了大红灯笼，整条街都显得喜气洋洋。
县上的水果居然还挺丰富，以前冬天的时候，水果店只有苹果、梨子、柿子等少数的几种水果。可这会张强打眼看去，居然还有橘子、葡萄、柚子、石榴，甚至还有西瓜。
反季的水果价格很贵，一块两块，葡萄都三块钱了。
马秀兰瞧着张强走到摊前问了价，又低下头来开始挑选，悄悄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他袖子。
张强回头看了一眼，知道这是母亲提醒自己，这水果太贵了，划不来买。
张强应付了摊主一句，拉着还在流口水的英子，跟着母亲往前面走了几步。
“强子，别买水果了，太贵了。”马秀莲避开人群，压低嗓音劝说。看着张强挑水果，她可真是有点害怕，水果那东西压秤，看着那价格，随随便便一点点可能就五六块钱没了。
“妈，没事，我少买上一点。”
“儿子给您争争面子。”看着母亲还是一脸拒绝，张强索性祭出了大招。他心里明白，母亲每次去姥姥家都是有点抬不起头的。
“噢……”马秀莲闷闷回了一声，侧身擦了擦眼睛，“冬天风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张强说的其实也是心里话，为什么穷人家的孩子自卑又敏感呢？他们不是天生的自卑敏感，只是能更加细心的观察别人的情绪。
无论是一点点善意还是一点点恶意，在他们心中都是能够长久感念的。之所以想着多买点东西，倒也不全是给母亲撑一点面子，更多还是想着姥姥姥爷苦了一辈子，他们吃过的水果可能也就是本地生产的苹果、梨子什么，也是让他们尝尝鲜。
接下来马秀莲全程安静看着张强买东西，再也不多劝说。
香蕉、葡萄各买了五斤，西瓜买了一个大的。又给姥姥和舅妈一人买了一套衣服，去银行换了一百块的崭新一元纸币。
从县上出发的时候，时间刚刚过了十点。
车子稳稳的在路上行走。
“吃跟香蕉吧。”马秀莲瞧着后座眼巴巴盯着水果流口水的英子，给掰了一根香蕉。
“给妈也掰一根。”张强瞥了一眼，马秀莲只给英子掰了一根，转头给英子吩咐了一句。
以前他们家走亲戚，都是把亲戚提来的礼品又转送给下一个亲戚。有时候母亲看着张强馋的不行，就从点心里抽出一个，悄悄塞给他，并叮嘱他不要被父亲看见。
城里人说笑话的时候，就说一件做了记号的礼品，从初一兜兜转转出了门，等到十五的时候又回了家。这种情况还真不是笑话，张强就记得有一包被自己偷吃一个的点心，最后回到了自家，只是从10个的一包变成了6个一包……
马秀莲推脱着说不爱吃，天真的英子说了一句“妈，你以前吃过吗？都没给我吃吗？”
听了这话，张强笑了之后不由有些辛酸。
马秀莲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谎言了。
“妈不爱吃鸡腿。”
“妈不爱吃糖。”
“妈吃过了。”
“妈……”
……
张强车速压得很慢，十一点不到，车子进入了后洼村，也就是舅舅家。
舅舅家算是在川里，这一路走的多是下坡路。说是川，可跟着八百里秦川之类的一点也没法比。泾河的一条小支流经过了他们家附近，小河的名字叫青龙河，据说出过一条青龙，可张强瞧着怎么也像是杜撰，那河给牛洗澡都不够深，也就堪堪比小溪的水流大了一点，到了秋冬季节还经常断流。
可就是因着这条小河，这小小的川里的几十户人家，日子就比张强村里大多数人过得要好一些。有水浇灌，庄稼就能多收三五斗。
小汽车停在舅舅的庄子前面的打谷场里，悄咪咪跟着看热闹的一堆小孩满脸惊喜的就围了过来。
舅舅家住的还是窑洞，就是典型的崖庄。这崖庄也算是祖宗基业，据说最早也就开了一眼窑洞，如今并排挖了七眼窑洞，颇有一股子大户人家的气势。
“姥姥，姥爷。”英子毫不认生，她小时候在姥爷家长了一年多，倒是比张强更加亲昵。
“英子来了。”早听着小孩子吵闹的姥姥姥爷在门口碰上了英子，姥爷早就一把抱起了英子。
“秀莲？”姥姥瞧着正从车里往下提礼当的马秀莲和张强，满是疑惑的唤了一声。不由她不疑惑，看着门口停的小汽车已经够稀奇的了，更稀奇的还是自家女儿和外孙从车里提东西。
“妈，爸。”妈秀莲两手提着水果，满脸笑意的跟站在门口的父母打招呼。
“姥姥，姥爷。”张强锁了车，也跟着母亲给姥姥姥爷打招呼。
“你们这是？”姥姥疑惑的问了一句。
“先让人进门。”姥爷低声跟姥姥说了一句。
“哦哦，快进来。”姥姥一边伸手接着马秀莲手中的礼物，一边拉着张强的胳膊往家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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