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念秀手撕《春秋》后，冯茂一筹莫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一声断喝，使冯茂清楚地意识到了它对念秀的震慑。
冯茂想试着和宏忍谈一次。宏忍委实喜欢冯茂家的一口好茶。并不着答。只一味地“喝茶”“喝茶”。
喝茶后，念秀被宏忍不僧不俗地带着，冯茂的心七上八下地悬着。
念秀的俗不同于其他的居士或者义工，那些俗们所干的事情，也就洒扫、上水、舂米、烧火、打柴。念秀经过了先生和老先生，对一些经书上手也快；念秀时刻跟随着宏忍，是宏忍的影子。念秀的记忆力尤其好：悉达、维摩结、弥勒、难陀、大迦叶、阿难、商那和修、提多迦、婆须蜜、鸠摩罗什，这些死去的西方人，都能记住。
念秀的僧不同于其他的和尚。和尚撞钟、敲木鱼、行鼓、早课、晚课还过午不食，念秀基本只做一件事，上茶。
即使这样，等宏忍上冯茂家馋那口好茶，冯茂逮着机会还总要拉着念秀的手说：“儿啊，你就在庙里乖乖地呆着，等过了十六，我给你找个好老婆，你给我生个好孙子。我家有的是钱啊”“儿啊，你跟着大和尚，佛祖会保护我家的，有佛祖保佑，我们也垮不了啊”
冯茂到底是老了。冯茂走的时候，眼睛不闭，拉着念秀的手不放。念秀在心里起念“爹啊，你不就是惦记家业无人继承吗？”念头刚起，冯茂的眼睛就闭上了，手也慢慢放开。
冯茂的死，是最后一个士族地主的死，一个世袭体系的土崩瓦解。冯茂是死也丝毫没有阻挡念秀的长大。
这次，念秀站在宏忍跟前时，比宏忍还高。念秀低下了头，一头秀发已经剃干净。大和尚宏忍焚香净手，拿起剃刀象征性地在念秀的头皮上荡了三下。和尚齐声念起戒律，能秀根本没有去听，只在能持否的落声处，起声：“能持”。
宏忍对这个最后士族地主的儿子还是十分爱惜，亲手用艾汁浸透了高香，也准备了烫伤膏。宏忍用指尖抵住头皮，生怕失手烫深了，那样不但难愈合也不好看；生怕失手烫浅了，那样所烫之处头发还会长出来，起不到戒疤的作用。
宏忍深吸了口气，深情地看了一眼念秀的头皮，闭上眼睛，把能秀的头皮地图映入眼底，再在地图上认真规划了九点的布局，然后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完美地在能秀的头皮上完成了宏忍一生最具有成就感的烫头作业：皇帝才可以用的九，分成三行三列，整整齐齐地布局在能秀的头皮上，黑白相间。这也无疑是唐时的最时尚的发型。
念秀就是此后释神show，一路尽领风骚，多次受皇家甚至皇帝接见甚至受跪礼，被封为国师。
神show廿四时，已经从宏忍的影子成长为面子。庙里大多事务基本都是神show掌管。神show不仅把全部家业投放进去，而且他收到的捐助也最多。庙里富裕，和尚也都服管。这还不是神show的最大优势。
神秀最大的优势是好看。神秀长得太好看了，玉一样。整个人玉雕出来的似的，骨匀肉均，皮肤白、糯、润、透、露，不贴近看，根本看不到脸上的毛孔，仿佛羊脂玉上看不到一丝瑕疵。天气稍稍热一点，头顶上、脸上、脖颈上的皮肤浮现出不同浓度的粉红来，不同浓度的粉红上凝结一层细小的油珠，在毛孔表面，粉红色越浅，油珠越细小，犹如玉沁。
这么多年，神show的身材一直清瘦，脱了衣服，肋骨清晰，肚皮平坦，腰间收窄，没有一丝丝赘肉。下身长出上身很多，小腿伸直，从膝盖到拇趾尖，放眼望过去，似乎一眼望不到边。
来上香的有钱有势的妇女，见过神秀的，七七八八都爱上了神秀，听过神秀讲经的，七七八八都皈依了我佛。
唐朝政权初定，制度少，规矩小，很多妇女身上有军功，杀过人，或差点被杀过，血统里又多胡气，像男人一样慓悍，对自己中意的衣服、首饰、武器有和男人的占有欲一样强。
妇女们不承认神show的皮肤和肋骨和腰和小腿和她们对于佛的认可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们承认，同样的话，神show说，就是对的，就好听，就必须听，其他人说，不行。
妇女们强调，是神show的声音好听，是神show对于佛的理解深，这非常正常，“同样一个猪头，不同厨子烧制，味道怎么会是一样？“
神show讲经的时候，来听的妇女特别多。神秀没有华丽的袈裟，全寺庙只有宏忍和尚有华丽的袈裟。（宏忍的袈裟，是宏忍所得衣钵的其中一件）神show的僧袍因为洗得勤，比其他和尚的僧袍反而显得更旧一些，唯一特别的点缀是一个满红沁的玉袈裟环。妇女们的评论是这样的，神show不用装饰，什么都不用。别人是衣服上缀着玉，神show是衣服包裹着玉，神show就是衣服包裹着的玉。
长公主是十六岁时候来的五祖寺。小天竺香客院的樱花正盛。接待公主的任务非神show莫属。
长公主踮着脚在一群嫔妃里，神show是站着也必须站着，站在一株樱花下。长公主仰着脸盯着神show喉结滚动，密密麻麻的的音节不断地从神show的红唇飘逸出来。长公主一个词甚至一个字都听不懂，不是因为黄梅腔，也不是因为梵音。长公主只见随着音节的律动，樱花纷纷坠落。像雪花，雪花又没这么大。眼睛就盯着，看是哪片樱花落在神show是僧衣上，有哪几片是落在脸上，哪几片是落在手上，哪几片是落在上身，哪几片是落在大腿。一时间两腮通红，比樱花还好看。
神show的那场经讲得真是天花乱坠，口舌生香。
两个时辰就过去了。一时，神秀不说一字，说得听经的皇宫妇女频频点头，发髻散乱，鬓花坠地。
风来，香飘满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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