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桥边星斗满天，一轮明月如玉盘似地挂在夜空之中，将暮色苍茫的大地洒满了银色的光芒，洛水桥边不时传来草虫鸣叫之声，微风携着河边草木清香沁人心脾。骠骑将军司马懿与司徒蒋济望着映着粼粼月光的河面，却全无观景的兴致。
“子通兄，兄长识谋深远，多年来为朝廷运筹决胜，功绩卓然。如今之事关系重大，曹爽逆贼会如何行事，望兄长指教。”司马懿缓缓问道。
蒋济心中不知司马懿话中何意，于是佯装糊涂，微笑言道：“司马公过谦了，指教二字从何谈到，说道思虑深远智计无双，当今天下无出司马公之右者，此事司马公定有高见。”
蒋济恭维间不动声色地把球又踢了回来，司马懿心中暗笑蒋子通不愧是一只老狐狸。于是，他单刀直入道：“曹爽为人色厉胆薄，平日里在朝堂上飞扬跋扈，此刻想必已心胆俱碎。”
“明公所言极是。”蒋济还是不接话茬。
“我担心的是曹羲、范恒之辈恐不服调遣，做困兽之斗。如此一来，我大魏势必陷入内战，给姜维、诸葛恪之流以可乘之机。”
“明公过虑了，曹爽虽忝居大将军之职，然无寸功于社稷，虽仗其父曹子丹的荫庇，然在军中并无威信，以在下愚见，他掀不起大浪。”蒋济位居朝廷司徒之职，对朝中之人都看的很深很透。
司马懿欣赏地看着蒋济点点头，言道：“子通兄说的是，然而当今天子尚在曹爽营中，社稷安危系于一身。大魏连年与西蜀交战，军民早已疲敝不堪，若内战一起，势必陷我大魏子民于水火，可怜苍生啊。”言罢，竟用绢帕拭了拭泪。
蒋济心里佩服司马懿的表面功夫，也装作深受感动，连忙向司马懿躬身一揖，言道：“司马公仁德无双，胸怀天下苍生，令在下敬佩。”
司马懿连忙双手扶住，言道：“子通兄，你我相交多年，司马懿岂是贪暴嗜杀之徒？若曹爽肯归还天子，我今日以洛水为誓，对曹爽等人既往不咎，保其富贵荣华。我不忍心大魏流血内戕，我意欲只身前往曹爽营中，陈说厉害，规劝曹爽投降。”
蒋济这才明白司马懿的真正意图，原来是担心陈泰和尹大目的分量不够，不能说服曹爽诸将。这让自己前往曹爽处劝降。想明白了这个关窍，蒋济连忙说：“司马公断不可如此，大魏安危系明公一身，明公万不可只身犯险。蒋某不才，愿代明公一行，纵粉身碎骨，能为我大魏尽忠亦无憾矣！”
话说的漂亮，事办的漂亮。司马懿暗自对蒋济赞许。忙言道：“子通兄，国士无双也！”言罢，一揖到地。
蒋济接着说：“但有一件，要取信曹爽众人，须由太后下一道懿旨并传谕各州，赦免曹爽众人死罪，并保其爵禄。如此方好行事。”
司马懿笑道：“太后那里由我去说，太后也是仁慈祥和之人，定能如公所愿。子通兄乃天下人人敬仰的君子，再奉这番旨意，定能说动曹爽来降。”
蒋济心里一沉，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劳司马公讨旨。”说罢，作揖道别。
司马懿望着蒋济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子通，君子也。”这时，远远在身后侍立的司马师和司马昭兄弟，从暗处走上前来。
司马师问说：“父亲，您真要放过曹爽？”
司马懿呵出一口雾气，缓缓说道：“算了，不必赶尽杀绝，况且也关乎太后和蒋济的声名。”说罢司马昭的陪护下转身离去。
司马师立在原地，望着洛水上朦胧的月色，眼下褐色的肉瘤抖动了一下，握在刀柄上的右手狠狠地攥紧了。
次日午时，魏国昌陵亭侯太尉蒋济的仪仗车队浩浩荡荡地从洛阳城内出发，开往曹爽大营。三百人的仪仗队伍旌旗飘展，太尉蒋济手持符节在麾盖下正襟危坐，面沉似水。队伍中的士卒经过洛阳城的一场兵变，此刻赤手空拳前往敌方大营，前途未卜，因此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然而抬头一望车驾上的蒋太尉气定神闲的做派，顿时觉得心安许多。
半个时辰的功夫，蒋济的车驾已到曹爽中军辕门，曹爽在侍卫的搀扶下到门前迎接蒋济。蒋济暗中打量曹爽，仅仅数日不见，当日在朝堂上不可一世的大将军竟然落得这幅模样。只见他双鬓已经灰白，蜡黄色的肥脸上面色晦暗阴沉，乌青的眼袋松垮垮地耷拉着，双唇乌青发紫，像极了病入膏肓之人。蒋济暗叹一声。双方短暂见礼寒暄完毕，进入正题。蒋济首先请出太后手诏，当众宣读，并向曹爽传达了司马懿的意思。曹爽慌忙问道：“太尉大人是天下公认的持重君子，不能欺我。我只问太后的旨意和骠骑将军的制令当真已经传至各州？”
“确实如此，敕令今晨发出飞骑，传令各州。大将军如若不信可差人查看。”蒋济躬身答道。
“仲达当真能不究过往，保我府中上下老小无恙？”
“昨夜司马公在洛水河畔，当我面指洛水为誓，过往不究，并保大人富贵终生。”蒋济停顿片刻，接着又言道：“司马公颇重清誉，既然敕令已经传遍天下，岂能行出尔反尔之事？为天下人所不耻。古人言刑不上大夫，洛阳城兵变只为权利之争，非要意气用事，要对将军一门赶尽杀绝。况且如今天下未定，西蜀东吴强敌环伺，司马公也顾忌大魏内乱不歇，保全将军性命于公于私都百利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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