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西州。
偏远的村子中，有个乞讨的脏小孩。
他浑身上下尽是看上去洗也洗不干净的泥污，就像一小块黑得不均匀的木炭，透出被同类排斥的孤独。
他无依无靠，单薄矮小的身体，瘦弱得就像用干透了的细脆枯枝拼凑成的，仿佛碰一下就会碎得稀巴烂。
这本就是一个艰难的时期，他好像就是艰难时期里最苦的那个。
幼小的心灵已饱尝苦楚，苦难无情地凿刻，让他远比同龄人更成熟，也更敏感。
谁都不知他的父母是谁，但他在乞讨时的喝骂中，大概也知道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
一个漆黑的夜晚，他父亲抱着他来到了这个村子，挨家挨户地敲门，请人收留他。
日子本就不太平，又是深夜。村里人透过门缝一看，见男子浑身伤痕，血迹斑斑，谁也没敢开门。
最后，住在村子最偏僻处的独居怪老头收留了他。
有好奇的村里人偷偷看到男子给老头磕了个头，拄着一根棍子模样的东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过了不知多少天，几个进山打猎的村里人发现了一具残破的尸骸，尸骸早已被野兽啃得支离破碎。
但从残留的碎布图案上判断，应该就是那天晚上的男子。
几人怕节外生枝，就草草埋了，也没立什么记号。
后来过了几年，有天村里来了贼。也不知什么原因，贼没抓到，怪老头却在自己家被烧死了。
从怪老头去世后，就更没人管他了。
村里人斥骂他克死父母又克死老头，还讽刺幸亏当初没收留他。
所有人都避开他，估摸着是怕招来霉运。
他只能独自住在烧得几近废墟的茅草屋里，那里下雨漏水、刮风漏风，冬天更是比外面还冷。
这期间也有人动过恻隐之心，只是日子艰难，能把自己和家里人喂饱已十分不易。
更何况他还挂着克亲人的牌子，所以大家也就装作浑然不觉。
对他来说，能讨到饭就是最幸福的事。
村里人听到他敲门，问道“能给我口吃的吗，什么都行”，往往都是把剩菜剩饭往门口一泼，就大门紧锁起来，任他在地上怎么吃。
他往往都会说声“谢谢”，跪在地上，把所有东西都划拉到破陶碗里，哪怕是吃点土，也不愿意浪费一点。
若讨不到吃的，他只能去附近的林子里挖点野菜、野草充饥，也不敢走得离村子太远。
村里偶尔会遭受野兽的攻击，听说还曾出现过妖族。
他也不是没想过离开，但他听村里人说过，走到最近的村子需要三四天，到最近的城镇要走十多天，他没那么多力气。
怪老头死后，村里人都以为他只能等死，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没想到他竟顽强活到了现在。
怪老头已过世三年，小乞丐看着跟三年前也有了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更瘦也更脏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会经常盯着石缝中的草发呆，总觉得那就是自己。
他会从破陶罐里取水浇灌它，然后心满意足，有时还会自顾自地傻笑，就像自己也吃了一顿饱饭。
村里人看到他浇草，基本都是摇摇头，觉得这孩子大概精神出了问题，就更不愿让他离得近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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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盘当空，清冷地洒下如水月华。
夜风微拂，悄悄推搡了满地枝桠。
空气中充满浓浓的睡意，但小乞丐仍睁着眼。
他做了个噩梦，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但他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的袖子早已破成一绺一绺，但他没有别的东西擦汗。
他看向裤裆，是湿的。
他急忙去方便了一下，水量充足。
他自嘲一笑，活着都费劲，还在乎什么丢不丢人的，尊严又当不了饭吃。
他的笑里带着无奈、苦涩，甚至还有悲凉。
可谁能让我诉诉苦呢？
他不懂如何掌控这些情绪，更没宣泄的对象。
他反复深呼吸，但仍憋得慌。
他想大喊，又怕村里人把他当做疯子。
他感觉自己被囚禁，却没人愿来救他。
他沉默走到破败的小院里，抬起了头，圆月就像一个哀伤的眼瞳。
有多久了？
到底多久没人正眼瞧过我了？
小乞丐怔在原地，他又想起了爷爷。
那个对外人不苟言笑，却对自己笑容满面的糟老头子。
那个并不健壮，却嘴犟的糟老头子。
那个明知不是血亲，却无私抚养他的糟老头子。
那个宁愿自己饿着，也要为他讨来一口饭的糟老头子。
那个不管别人如何冷言冷语，都能温暖他的糟老头子。
那个这世上他仅有的家人，给了他一个家的糟老头子。
慈眉善目的样子就在眼前，质朴温和的声音还在耳畔，但所有记忆在眼前瞬间模糊，只剩下无尽的悲痛。
那个糟老头子为了救他，被烧成了灰烬。
与爷爷一起的日子是小乞丐最快乐的时光，但却成了最痛苦的回忆。
距那场大火也有三年了。
一个如今夜般平凡的夜晚，他和爷爷都已睡下，寂静被抓贼的喊叫声打破，慌张的盗贼不知躲藏在哪里。
挨家挨户搜查的开门声不断响起，却没发现盗贼的身影。
村里人只能向唯一没搜查过的常久家赶来，若再找不到就只能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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