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母强子弱
魏无忌虽身形高挑，看起来羸弱，双臂十分有力。他将子汐的左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右手绕过母亲的后背，将母亲搀扶到案几前，坐在舒适柔软的垫子上。子汐看看儿子满脸的焦急和担忧，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更红了。她拍拍儿子的手背，示意他无需担心她，然后将目光投向仍昏睡不醒的魏王。魏无忌强忍对母亲的疼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一夜之间，魏王好像又瘦了几分，又苍老几分。魏无忌的情绪从母亲身上转移到父王身上，恍惚间，看见小时候被父王抱在怀中，举过头顶的情景。瞬间，他已忘记父王对他的疏远，对他的惩罚，心中只剩一个和蔼慈祥的父亲。母子连心，子汐觉察到儿子的情绪波动，幽幽地轻叹一声。她垂下眼帘，微微低下头，仿佛在向看不见的神明俯首认命。
吱呀——，将魏无忌阻挡在外的门开了。子汐和魏无忌听到声音，本能地望过去。田王后穿着一件大红的衣衫，扁平的下巴翘在半空，半眯着眼睛，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在前面。魏圉身着暗红色的衣服，挺着大肚子，摇摇摆摆地跟在后面。
魏无忌和子汐冲田王后点头行礼，后者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走到床前。“大王一直在睡吗？”她看上去压低了嗓音，但声音在静若无人的寝宫中十分突兀。魏王发出痛苦的呻吟，虚弱的身子动了一下。田王后好毫不所察，直视年轻的寺人。
“回王后，自服过汤药，大王便一直沉睡。”寺人低头避开田王后的灼灼目光，轻若蚊虫的音调中透着淡淡的畏惧。
田王后收回视线，看了看憔悴衰弱的魏王，转身走向子汐。“妹妹又是整夜没睡吗？想必十分困倦。大王交给我侍候，你回去休息吧。”她的语气冰冷僵硬，流露出不容违逆的威仪。
“是，王后。”子汐顺从地应道，扶着案几站起来，看看昏睡的魏王，又对田王后行了一礼，静无声息地退出去。
“无忌，陪本太子出去走走？”
看似询问，实则命令。母亲走了，魏无忌也不想待下去了。“是，圉太子。”他想趁机对魏圉表达谢意。
魏圉走在前面，魏无忌跟在后面，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魏王的寝宫。他们沿着蜿蜒的长廊而行，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走了一会儿，魏圉重重地叹了口气。
“兄长因何叹气？”魏无忌牢记魏圉的话——无人之时称其为“兄长”。
“为兄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我们的父王恐怕……恐怕……”魏圉欲言又止，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现出哀伤的神情。“我们的父王恐怕时日无多了。”
魏无忌的心脏咯噔一下，望着魏圉宽厚的后背好像看着凶残的猛兽。实际上，他的心中多多少少也抱有相似的看法，但像魏圉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到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莫非你觉得为兄危言耸听？”魏圉偏转肥胖的脖颈，用眼角的余光审视魏无忌。“还是觉得为兄这么说是对父王的不敬？”
“无忌绝无此意。”魏无忌慌忙否认，“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有反应过来。”
魏圉盯着魏圉看了几个呼吸，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事情太突然了。”他仰望天空，陷入某种回忆或者沉思中。“当年，先王祖父也是因为肺病而薨，难道父王也要步他的后尘吗？哎，为兄宁愿患病的人是我，也不忍心目睹父王饱受疾病摧残。”一滴晶莹的泪水从魏圉的眼角流出来，顺着肉嘟嘟的脸庞缓缓而下。
魏无忌同魏圉从小玩到大，在他的记忆中，哥哥从未因为任何事情掉过一滴泪水。所以，当他看到魏圉由于父王病危而流泪哭泣，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他的惊诧。他的嘴巴张到一半，又闭上，在张开，又闭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无忌，并非为兄对父王不敬，身为大魏太子，亲情、友情、爱情等等，皆排在大魏之后。为兄必须时刻警醒，将大魏放在第一位，将大魏的百姓放在第一位。”魏圉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哎，世人皆羡慕你我生于王族，却不知你我放弃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他转过身，将手放在弟弟的肩膀上。“为兄希望你牢记父王昨日的叮嘱，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定能扭转大魏处处挨打的不利局势，重现大魏往昔荣光！”
原来圉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听闻魏圉的心声，魏无忌别提多激动，多亢奋了。此时，魏国的命运，魏国子民的幸福压过个人感情，他对魏圉刚刚说的话深有同感。他看向魏圉的眼神发生了某种变化，仿佛找到一位朋友，一位知己。“嗯！”他无比郑重地点点头。
“圉太子，无忌公子，不……不好了，”年轻的寺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脸颊白里透红。“不……不好了……”
“莫急，喘口气，把话说清楚，什么不好了。”魏圉放下手，气定神闲地问道。
“回……回太子，大王醒来后吃了一碗粥，心情大好，与王后闲聊。突然，大王又咳嗽起来，比以往都厉害。糟糕的是，大王开始吐血，大口地吐血。”说到这里，寺人低下头，闭上嘴，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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