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肆申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脚步。魏无忌不知道这次谁又要倒霉，老人却皱起了眉头。肆申走上前，抬手在紧闭的大门上拍了拍，无人应答。他的嘴角依然挂着笑容，又拍了拍，但动静似乎比上次大了些。然而，仍无人应答。第三次，他重重地拍打着大门，好像在敲一面大鼓。
“敲门者何人？”院子中传出一道微弱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肆申也不搭腔，只是敲门。
院子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像聚起七八个人。“敲门者何人？！”先前那人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
肆申仍未开口，越来越用力地敲着门。虽然老人知道他是魏无忌的门客，脸上仍然露出担忧的神色。
“敲门者何人？！”说话的人嗓音沙哑的喊道，却透着清晰可辨的不安。“再不说话，我们就不客气了！”他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我们是上将军的人，有事找县令大人，还请速速开门。”肆申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慌不忙地回答。
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安静下来。肆申双手搭在一起，耐心地等着。不大会儿工夫，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大门的后面。吱呀——，紧闭的大门向两边打开一条缝，仿佛一个沉睡的大胖子在砸吧嘴。一个脑袋探出来，警觉地打量肆申。
“上将军找县令大人何事？”
肆申微微一笑，对那人行了一礼。这一举动收效显著，那人放松下来，嘴角抽搐，想笑却没笑出来。
“上将军的一位贵客前来拜见县令大人。”
“谁？”话一出口，那人便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不禁脸红了。
肆申迈前一步，一边对那人耳语，一边伸手指了指魏无忌。那人顺着肆申的手指望去，眨了眨眼睛。“请先生稍等，容我去禀告县令大人。”他弯下腰，客气而谦卑的说，然后关上了门。
咚咚咚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肆申退到魏无忌身边，笑吟吟地冲他点点头。
“林城的县令？”魏无忌轻描淡写地问。
肆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大门就被打开，彻底地打开了。一名精瘦的的中年人抢在仆人前面冲出来，直奔魏无忌。“林城令予衮拜见无忌公子，请公子恕予衮来迟之罪。”他谦恭地冲魏无忌弯下腰，上半身都快与地面平行了。
“予衮大人，请起。”魏无忌还礼，扶起予衮。“今日冒昧造访，请予衮大人见谅。”
“公子客气了。”予衮诚惶诚恐地回答，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公子到家中一叙，准许予衮设宴款待公子。”
“如此，有劳予衮大人了。”魏无忌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林城令予衮在前面引路，魏无忌一行人走进他的府中。魏无忌边走边打量予衮的府邸，虽称不上奢华，却也相当气派，单单看到的仆人就不下二十人。予衮请魏无忌坐在主位，魏无忌婉言相拒。无奈之下，予衮忐忑不安地坐下，朝魏无忌侧着身子。他的嘴唇动了好几次，却不知说什么，脑门上急出了汗。魏无忌看到予衮的窘态，露出友善的笑容，随意说着什么，对林城的形势只字未提。
房间中一度陷入令予衮极为不安的沉寂。几番思量后，予衮决定主动打破沉默。“公子，大王近来可好？”
“不好。”魏无忌的嘴上依然挂着微笑，语气却听不出喜怒哀乐。
心脏咯噔一下，予衮意识到他问了一个极度愚蠢的问题。然而，他又不得不继续这个话题。“大王身体欠恙，予衮万分忧虑。然林城与大梁相距甚远，又有政务缠身，予衮不能觐见大王，愧疚不已。请公子回到大梁后，向大王转告予衮的牵挂之心。予衮谢过公子了。”
魏无忌点头回礼。“予衮大人不想知道父王因何事而身体不好吗？”
予衮恨不得狠狠地在自己的嘴巴上扇两巴掌。他不是傻瓜，自然能猜到魏无忌所指为何事。他觉得他跳进自己挖的陷阱中。他想揣着明白装糊涂，蒙混过去，又认为眼前这位无忌公子透着与他的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城府，万一……最后，他横下心来，决定冒险一试。“公子，予衮无能，不能击退秦军，解林城之围，护百姓安全。”他痛心疾首地说，“予衮愧对大王的信任，有负大王之托，令大王忧劳成疾，实乃死罪。”说完，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地上，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主人跪在地上谢罪，林城令府上的仆人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魏无忌望着撅起屁股的予衮，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他勉强按下笑意，暗暗评估予衮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发现单凭一个人的话语评判这个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无忌以为林城被困与予衮大人并无直接关系，但予衮大人可以做许多事情为父王解忧。”
予衮从魏无忌的话里嗅到希望，慌忙抬起头，用看美女的目光注视着魏无忌。“请无忌为予衮指条明路，予衮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公子失望。”他与晋鄙上将军不可同日而语，对魏无忌充满敬畏之情。
“予衮大人言重了。如今林城被秦军重重包围，日夜遭受秦军的攻击，但大魏将士齐心戮力，奋勇杀敌，秦军未能讨到便宜。不过，百姓们生活物资匮乏，军中箭矢损耗严重，若不能得到及时补充，恐军心不稳，百姓离心。到了那一天，林城将不攻自破。彼时，无忌以为父王大概会问罪予衮大人。”他看见予衮的身体抖了一下，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但是无忌认为予衮大人是一位颇具才能的县令，有切实可行的办法解决这些困难。说句心里话，我认为予衮大人正在准备施行这些方法。予衮大人，我说得对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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