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少年门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子汐对儿子的无限爱意。无忌没有听出母亲话语中的不舍，却被母亲的善解人意和体贴深深地感动了。“母亲……”他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已然变形，只觉得嗓子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堵住似的，说不下去了。
子汐察觉到儿子的情绪，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还剩一块糕点，还不快点吃掉，浪费粮食可不是好习惯。”
无忌吸了吸鼻子，将温情压在心底，一把抓起枣糕，大口地吃起来。吃完糕点，喝光莲子羹，他夸张地打个哈欠，借口困了，离开母亲，来到睡了十几年的床前。他脱掉鞋子，没脱外衣，躺在床上。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器物竟提前勾起无忌的离别之情，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舍不得与母亲分开。
此前，无论无忌随魏王前往邯郸会盟，还是跟苏秦出使秦国，游说秦王，他都没有体味过分别之意。如今，他只是搬出母亲的宫室，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好几次，他都差点哭出来。每当这个时候，沿途所见所闻便不适宜地浮现在眼前，硬生生地阻断他的感情。
为了大魏，为了大魏的子民！
无忌咬牙默念，强忍下令他软弱的情绪，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魏无忌一直在找机会劝说父王，但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
有的时候，魏王正在睡觉，不见任何人。有的时候，魏王兴致勃勃地欣赏歌舞，对儿子视而不见。有的时候，魏王与宠臣如耳等人商议国事，无忌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这带给魏无忌一种错觉，他的父王不想听他谈论变法图强的事情。无忌十分懊恼，感到心中压着一块重逾万斤的巨石，既不能畅快地呼吸，也摆脱不了。他向魏圉寻求帮助。第一次，魏圉饶有兴味地听完他的想法，没有表态是否与他一起向父王进言，却问他王宫外的府邸装修的如何了。他感到莫名其妙之际，准备如实相告，魏圉已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倨傲的背影。
无忌不甘心，又去找魏圉。魏圉要么巧妙地岔开话题，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么默不作声，听完无忌的陈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不表态。在他最后一次向魏圉述说变革的意愿时，他在哥哥的脸上看到不耐烦的神情，以及眼中闪过的戒备。咯噔一下，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感到一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罅隙已然存在与他们兄弟之间。
辞别魏圉，他没有招呼衡翌，孤身一人来到宫外的府邸。老王头迎上前，脸上堆满介于讨好和真诚的热情笑容，详详细细地向他汇报府院的改造进度。无忌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沿着青石地板铺就的小路走向厅堂。老道的老王头瞧出主人心绪不佳，不着痕迹地停下来，悄悄地走向位于西厢房后面的小院。他对正在认真随老武练习武技的牛奔使了好几次眼色，牛奔才不情愿地走过来。
已经将魏无忌视为主人的老王头并不在意牛奔的反应，将无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牛奔。牛奔渐渐皱起眉头，听完老王头的话，立刻撇下他，迅捷地奔向厅堂。老王头诧异地望着牛奔的背影，感叹短短时日这个少年竟进步如斯。
牛奔在台阶下看见无忌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形单影吊地坐着，心弦一下绷了起来。在他的印象中，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无忌公子总是一脸阳光。他踌躇不前，在台阶前徘徊，不知所措。这时，无忌发现牛奔，招呼他进去。牛奔“唉”了一声，迈开大步，转眼间已跃上台阶的最高处，站在厅堂的门前。无忌的眼睛骤然亮起，随即黯淡下去，但他仍然挤出微笑，问牛奔是否有事找他。
牛奔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这反而转移了无忌的注意力，他冲牛奔招了招手，示意后者走近些。牛奔照做，同时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担心和挂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无忌大受感动，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烦忧告诉眼前这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最后，他选择闭口不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丢给牛奔，让他出去买几坛美酒，再买些食物，晚上举行宴会。牛奔迟疑了一下，点头称是，转身走出厅堂。
自从知晓魏无忌的身份，牛奔便已想清楚他和无忌再也不是之前那种关系。但在内心的某个隐秘角落，他将一直把无忌当做值得信赖的朋友，真正的朋友。
大概过去了半个时辰，牛奔领着五个少年，或抱着美酒，或提着食物，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牛奔指挥那几个少年将美酒和美食放到厨房，自己奔向厅堂向无忌汇报。他恭敬地将钱袋放到案几上，向后退了一步。魏无忌抬眼看向牛奔，似乎在说“你可以留下这些钱”，但他在牛奔的脸上觉察到地位和身份带来的距离，心中苦笑一声，将钱袋收回怀中。
太阳西沉，厅堂中亮起油灯。无忌命牛奔将老武、小武、杨老四、老王头，以及所有的少年叫进来，共享美食佳酿。除了牛奔和老王头，其他人一概不知无忌心情不佳。搬进这座宽阔气派的府邸之后，所有人的生活条件得到极大改善，虽不能说每顿饭皆是大鱼大肉，却也不是粗茶淡饭，他们对食物不再似之前那样具有强烈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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