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翌不能拒绝无忌的邀请，这个由头看起来好像上级下达给下级的命令。“末将领命！”他两步并作一步，来到无忌身前，接过后者递来的玉盃。
“衡将军，干！”实际上没喝过几次酒的无忌已懂得行酒辞令，他将玉盃举在半空中，似笑非笑地望着衡翌。
衡翌犹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他双手捧着玉盃，向无忌致意，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果然够烈！他感到脸颊有点发烫。
“好！”无忌一口气喝完玉盃中美酒，拉着衡翌的手腕坐下。衡翌还沉浸在烈酒的辛辣中，无忌又捧着铜壶给他和自己倒了一盃。“衡将军，我们再共饮此盃，无忌感谢将军的一路相伴！”
这里理由比第一个还要无法抗拒。衡翌只能端起玉盃，深吸一口气，一口喝光。无忌嘻嘻笑了笑，同时喝光盃中酒，好像喝水似的。他又倒满第三盃。衡翌想劝阻，根本来不及。
“这第三盃嘛，我们祝大魏能够在此次伐齐中，获得最大的好处，藉此走上复兴荣耀之路！”无忌的表情肃穆端庄，似有动容之色。
“荣耀”两个字让衡翌热血沸腾，他握起拳头，松开，又握起，再松开，主动拿起案几上的玉盃。“为了复兴大魏，末将抛头颅，洒热血，莫敢不从！公子，这盃，末将敬您！”他平举玉盃，向无忌表达敬意，然后豪放地喝了个一干二净。
“好！”与热血的衡翌相处愈久，无忌越喜欢他。他不甘落后似的喝光玉盃中的酒，打算第四次倒酒。
“公子，末将不能再喝了。”衡翌抬手阻挡无忌给自己倒酒的意图，觉得脸颊正在燃烧。“末将酒量有限，再喝下去，怕是会醉倒。末将醉倒，便不能保护公子了。”
觉察到衡翌眼中的坚决和坚定，无忌放下铜壶。“有将军这等尽忠职守之人相随，无忌何其幸也！罢了，我也不喝了。衡将军，你又给我上了一课。来，我们吃些东西，填饱肚子。”他扯下一个烂熟的鸡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是，公子。”衡翌也饿了，随手抓起一块牛肉，狼吞虎咽。
整个下午，无忌待在房中，既没有出去拜访任何人，也没有人来拜访他。等到晚上，燕王又派人送来美酒佳肴。无忌让仆从向燕王转达谢意，和衡翌不客气地吃起来。这次，他们一点酒都没喝。亥时三刻，苏秦派人通知无忌收拾好行囊，明日辰时一刻出发去往秦国。无忌点头称是，仆从匆匆离去。
翌日，无忌早早地醒来。他刚穿好衣服，衡翌就从侧室走过来，问候致意。无忌洗漱，衡翌让人送来早饭。二人吃过饭，距离启程还有一刻钟。迎着金黄色的太阳，无忌和衡翌沿着长廊朝苏秦的房间走去。虽然他是苏秦的学生，很明显，燕王不想他与苏秦走得太近。无忌感激苏秦教授给他的知识，感恩他对自己的帮助，却也知道距离他和苏秦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不舍，却没有任何办法。与市井孩童玩耍的经历让他明白一个人必须屈从现实，即使他有多么不情愿。
无忌看见瞿墨摇摇晃晃地迎面走来，预计在苏秦的房门前相遇。远远地，他朝瞿墨笑了笑。瞿墨没有笑，冲无忌做了个鬼脸。
“瞿墨先生，早。”无忌优雅地点头致意。
“无忌公子，早。”瞿墨的上半身微微后倾，双手交叉，放在凸起的肚子上，懒洋洋地回礼。“衡将军，早。”他又对衡翌眨了眨眼睛，嘻嘻笑了笑。
吱呀——，苏秦穿着一身简朴却不失高贵的浅蓝色衣衫走出来，身旁是面色凝重的燕王。
无忌、瞿墨和衡翌同时弯下身，恭敬地说道：“拜见燕王。”
“诸位无须多礼。”燕王露出客气的笑容，犹如邻家老翁。“此次前往秦国，寡人把苏子托付给诸位了。”
“请燕王放心，苏子如何去的秦国，便如何回到燕国。”瞿墨开口，难得的慎重严肃。
燕王望着瞿墨，点点头。无忌感觉燕王虽然在看瞿墨，眼角的余光一直停在自己的脸上。大概是我想多了，他选择沉默。
“请大王留步，老夫等该启程了。”苏秦对燕王躬身行礼，苍老的脸上隐隐约约有一丝不舍和留恋。
“先生，保重。”燕王抿着嘴唇，微微蹙起的眉头映衬着炯炯有神的眼睛。
“谢谢大王对无忌的照顾，无忌不胜感激，告辞。”身为魏王的儿子，自然代表着魏国，无忌与燕王道别。
“寡人期待无忌公子下次光临蓟城。”燕王挤出一丝笑容，明显在敷衍。
无忌丝毫不介意，微笑着点头，紧跟在苏秦的身后朝停在空旷处的马车走去。马车已换成燕国风格的马车。无忌扶着苏秦登上马车，发现车厢里的装饰也不一样了，垫子更厚了，更柔软了，还有一个飘着袅袅香气的铜制熏炉。他一下就明白苏秦的不舍和留恋。他暗暗地叹口气，替大魏感到忧伤。多少出类拔萃的士人因为魏王们的傲慢远走他乡，为他国效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定竭尽全力阻止这类事件的发生。无忌默默地发誓。誓言不是总能够实现，即便他后来成为叱咤风云的翩翩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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