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衡翌
无忌随宫中护卫练习武技的消息传到了魏王耳中，魏王隐约猜到儿子为何这么做，心中流过一股暖流，但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所湮灭。或许秦将白起的名号太响亮，或许伊阙之战吓破了魏将的胆，堂堂大魏国，数十位将军，竟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尤其令魏王心冷的是名满天下的薛公竟劝他放弃河东四百里之地，还说什么只要安邑在大王手中，魏军迟早能收复失地。他的提议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一致支持，大臣们纷纷劝他忍这一时之气，等秦军骄傲之际再联合几个国家好好教训他们。魏王差点说出要亲自带兵迎敌的话，但一想到大臣们会拼死力谏，不忍他冒箭矢之险，话还没到嗓子眼就随着呼吸咽回去了。
魏王无力且无助地叹口气，将割地的具体事宜全权交给田相国负责，挣扎着站起来，在大臣们异乎寻常响亮的礼拜声中狼狈地走回后宫。他孤独地走在长廊中，对开得正艳的鲜花视而不见，对鸟儿欢快愉悦的歌声充耳不闻，一寸一寸地挪动疲惫的双腿，仿佛每前进一步都会掏空他的身体。
“咳——，咳咳——，咳咳咳——”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魏王的鼻尖，他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刹那间他想起了父王，想起了父王身染重病的时候就是这么咳嗽的。一丝不可遏制的恐惧和愤怒涌上心头，他粗暴地推开走上前为他捶背的寺人戎，用尽全身地力气吼道：“寡人没生病，寡人没事儿，寡人还要看着强盗一样的秦国在我大魏的军队面前瑟瑟颤抖，寡人还要看着秦王像只狗一样跪在寡人面前，摇尾乞怜，寡人……咳咳咳——，咳咳咳——”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嗓子里涌出来，飘落到地上。定睛细看，他长吁了口气，只是一口浓痰。
说来奇怪，吐出痰之后魏王也不咳嗽了，不仅身体轻松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寡人现在不想回宫休息了，寡人要去看看无忌，看看他学得如何了。”
卑微的寺人戎和寺人弦自然不敢说什么，他们像两条影子似的紧紧地跟在魏王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魏王驾轻就熟地穿梭在长廊中，心情越来越好，不时停下来观赏大自然的蓬勃生机，发出一番唏嘘的感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两刻钟过去了，魏王听见护卫们练习武技的呼喝声。王宫中的将士们练习武技的时候不像军营中的将士，前者虽发出呼喝声却不像后者那么嘹亮有力，声势滔天，而是低沉稳重，凝而不发。
魏王停下脚步，侧耳细听，一丝久违的笑意浮现在脸上。他一边轻抚胡须，一边点了点头。“谁说我大魏军不如秦军？如果魏冉胆敢率领秦军来大梁城，寡人一定让他们追悔莫及。哼，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愤愤地骂了两句，他的心情愈发好了，脚步更加轻快，转眼间便站到将士们组成的方阵面前。
“拜见大王！”将士们看见魏王立刻停止训练，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呼喊着，不再抑制声调，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直刺云霄。
白白送给秦人四百里之地的不快被将士们的喊声带到了九霄之上，魏王甚是满意将士们的表现。“起来吧。”
“谢大王！”振聋发聩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士们整齐划一地站起来。
“衡翌，寡人听说无忌在跟着你们练习武技，特来过来看看。”魏王环视四周，没有找到儿子。“莫非今天他没来？”
“回大王，无忌小公子年纪太小，不适合跟随他们一同训练，卑将命酆颉和卫庆陪小公子在别处练习武技。卑将现在就为大王带路。”
魏王点头同意，转身离去。
“恭送大王！”
魏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这般精锐的将士，秦人何敢口出狂言要挟寡人？有朝一日，我大魏的军队将再次攻克函谷关，让秦人为今日之嚣张付出惨痛的代价。即便寡人做不到，寡人的儿子们也一定能做到！
“大王，到了。”衡翌站住，指着一片小树林对魏王说道：“无忌小公子身体娇贵，卑将命酆颉和卫庆在荫凉处陪他练习武技。大王，您看，小公子学了没几天，已能和卫庆对打了。”
魏王顺着衡翌的手指望去，看到儿子拿着一把木剑，在卫庆的攻势下左支右挡，仿若江河中的一叶扁舟，有些狼狈。若是寡人小时候能像无忌这般学习武技，现在寡人势必亲率大军讨伐魏冉。虽木已成舟，但河东四百里之地却时时刻刻浮现在魏王的脑海里，尽管他从来没见过那片广袤的土地。
他忽然看见无忌被卫庆踢在小腿上，踉踉跄跄后退两三步，跌坐在地上。魏王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失去河东四百里之地的火气又窜了上来。“衡翌，这是怎么回事？无忌刚学习武技，这个卫庆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哼，亏了无忌将他招进王宫，他竟然是个忘恩负义，不懂得报恩的小人！”不知为何，他嘴里恨恨地骂着卫庆，眼前却浮现出田相国的模样。
“请大王息怒。”衡翌慌忙低下头，“这一切都是小公子强烈要求的，卑将拗不过小公子，只好命卫庆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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