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向导
卫庆貌似毫不经意地离开烧饼摊，双手却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香甜的糖饼在他的大手中可怜巴巴地皱起来。他们肯定会来追我的，那位小公子不是一直在盯着我看吗？他们一定会来追我的。他胡乱想着，口干舌燥，嗓子发紧，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太阳的照射下有如一颗颗珍珠宝石。他的耳朵朝前长着，听的却是背后的声音。他们还没跟上来？是不是我走得太快了？我要不要走得慢些？有了这个念头，他的脚步慢了几分。不行！要是他们在后面看到我放慢脚步，说不定那位胖公子会识破我的心思。他又加快了脚步。
“卫庆，卫庆，卫庆哥哥……”
稚嫩而焦急，还略微有些喘的声音打破卫庆乱七八糟的思绪。他机械地朝前走了两步，咽了下唾沫，停下脚步，转过身。无忌那张红扑扑的脸蛋映入卫庆的眼帘，尤其让他难以忘怀的是无忌那双眼睛。他从来没见过那么乌黑，那么明亮，那么清澈，那么真诚的眼睛。我赌对了！
“你走得真快！”无忌弯着腰，大声喘着气，瘦弱的肩膀上下起伏。
他是在埋怨我吗？卫庆的心里升起一丝懊悔，暗暗祈祷自己刻意的行为没有引起对方的不满。“小公子，我着急回去帮父亲收拾东西，故而走得快了些。”他想表现得有教养，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感到脸颊发烫。
“无忌，平日里没见你跑得这么快，今日倒像只兔子似的。”魏圉摇晃着肥胖的身躯站在弟弟身边。
突然卫庆瞪大眼睛，鼻翼条件发射似的鼓起来，活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他有心攀交魏圉和无忌，但此刻前者高扬着头，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鼻孔他，这激起少年特有的敏感自尊。
“圉哥哥，我不是担心跟丢卫庆嘛。”无忌撒娇似的讨好魏圉，生怕他不耐烦。“他就是借给咱们布袋的卫庆，圉哥哥，你记起来了吗？”
“哦。”魏圉的视线扫过卫庆，没有觉察到卫庆的异常。“你把布袋还给他，我们再去逛逛。”
“你忘了我们还要让他替咱们保管东西吗？”无忌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小声地嘀咕。
这句话飘进卫庆的耳中，他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儿犯了弥天大错，他微微弯下腰，垂下头，按下躁动的情绪，挤出笑容。“庶民卫庆见过公子。但凡公子有任何吩咐，我定竭尽所能，完成所托。”他的声音只比无忌的声音大一点，好似担心别人听见。然而市集上的人皆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根本没人看他们三个。
魏圉很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摆出谦卑的样子。“甚好！”他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弟弟。“你告诉他，我要让做什么。”
“卫……”
“请二位公子随我到僻静处说话。”卫庆打断无忌，警惕地朝四周看看。他仍不放心周围仿佛过江之鲫的人们。
有了第一次被打劫的糟糕经历，魏圉皱起眉头，小眼睛射出灼灼精光，狐疑地审视卫庆。或许年幼懵懂，或许率性天真，无忌没有一点提防的意思，抬腿就要跟卫庆走。
“你怎么不走了，卫庆？”无忌差点撞到瘦瘦巴巴的卫庆。“咦，圉哥哥，你为何也不走？”
魏圉和卫庆都没有理睬小无忌。
“请问公子是不相信我吗？”不被信任让卫庆大为烦躁，为了博得明显说了算的人的喜悦，他又别无选择。他低垂下头，一方面避开魏圉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方面顾虑后者觉察到他的心思。“公子，我乃贩卖水果之人卫方的儿子，卫庆。父亲在这个市集上操劳了半辈子，无人不知。若卫庆有失礼，冒犯公子之处，公子大可让父亲惩罚于我。若公子怀疑我别有用心，另有企图，随时可以向周围的人举报于我。市集虽简陋粗鄙，市集上的人却善良公义，断不会见恶不惩。”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赌一次。“若公子仍不信于我，卫庆只能告辞，再不敢搅扰二位公子。”他没想到自己竟说了这么许多。
“圉哥哥，卫大哥是个好人。”无忌抬头仰望脸色阴晴不定的魏太子，唯恐他拒绝卫庆。
“多嘴！”魏圉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似乎在说难道我看不出他是个好人吗？“卫……卫……”
“卫庆。”卫庆意识到他的话起了效果，赶紧说出名字，解了魏圉的尴尬。
“卫庆呐，并非我不相信你，但——，”魏圉若有其事地环顾四周，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但这个市集杂乱拥挤，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为我自己，我也得考虑我弟弟的安危。你说是不是？”
低着头的卫庆悄悄地斜眼望了望一脸纯真的无忌，默默地叹了口气。“公子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若我带着弟弟逛市集，我也会学公子的。”
“你——，”魏圉摆出大人的姿态，背负左手，用右手食指指着卫庆。“可教也！方才你说带我去僻静处，走，前面带路。”
“公子，请。”卫庆把身子弯得更低了，伸出手做出恭敬的手势。
“嗯。”尽管在王宫里每日都会受到寺人、婢女、奴仆的恭维，魏圉仍觉得很受用。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大摇大摆地从卫庆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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