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冠柳站在梨花苑前四处张望，发现这里果然是清幽之地。
喧哗的街道，在前方戛然而止；与此处相连的，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巷子，其宽刚好够马车通过。巷子两侧都是寻常人家。一般人，若非有意，谁会想到巷子尽头还别有天地。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闪闪如针芒，刺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从梨花苑外围墙边高大的柳树上传出来的蝉鸣，此起彼伏，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徐冠柳轻挥折扇，凝视着那柳树，叹道：“昔年柳先生曾道‘寒蝉凄切’，但蝉又何其无辜？他自个内心荒凉，关蝉何事？倒是古人说的‘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倒着实不嫁。这么高大的宅院，可真是比海还深。”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有人嘻嘻道：“徐公子，你今儿可够早的？！”
他转身一看，却见一花枝招展的妇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徐冠柳悠悠道：“难道白天的银子，不香吗？”说话间，他从衣袖中抛出一锭银子来。那银子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妇人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抢过银子，迅速揣进怀里，嘻嘻笑道：“徐公子哪里话来？只要有银子，只要公子您高兴，我这梨花苑就随时恭候。”
徐冠柳哈哈一笑，就迈步向梨花苑内走去。
白天的梨花苑的确是如深宅大院一般，寂静许多。
但也仅此而已。
空气中残留的刺鼻的胭脂味与浓烈的酒味，交织在一起，令人忍不住有种想要吐的感觉。
那妇人叫徐冠柳皱眉头，就笑道：“徐公子，您这么早来，是找哪位姑娘？”
徐冠柳道：“我这么早来，当然是找如月姑娘！”说着他就径直往二楼走去。妇人连忙快走两步，拦在他的前面，嘻嘻道：“现在找如月，恐怕是要令公子失望了！”
“哦？”徐冠柳笑而不语。
就听那妇人说道：“如月姑娘可是我们梨花苑的王牌，白天不见客！”
“梨花苑的规矩？”徐冠柳笑着问道。
妇人道：“规矩！”
徐冠柳哈哈大笑，道：“规矩就是用银子来打破的！”
一眨眼，两锭明晃晃的银子就到了那妇人怀中。那妇人顿时瞪大眼睛，欣喜若狂，怒笑道：“公子，您请，您快请！”
说着，她扭身，冲楼上大喊道：“如月，如月，见客了！”
哼！徐冠柳嘴角抹笑，一个侧身，绕过妇人，向如月的房间走去。
翠衣少女见徐冠柳走了过来，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躬身施礼道：“公子，如月姑娘正休息呢。”
“让他进来吧。”屋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翠衣少女一愣，便缓缓让开了路，道：“公子请！”
她推开门，见徐冠柳走了进去，就又随手关上。
徐冠柳走进房屋，就是暗暗心惊。
一日不见，她竟然憔悴如斯。
红润如朝霞的面庞多了层苍白之色，明亮的眸子也黯淡许多，那身子也俨然消瘦一圈。
咳咳！这两声咳，竟然让她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犹如冬日枯柳，也真是病西施般，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徐冠柳凝视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月身躯巨震，勉强施礼道：“徐公子！”
徐冠柳摇摇头，道：“如月姑娘，咱们才一日不见，怎么就？”
如月缓缓道：“一日不见，已是三秋。如月也感觉瞬间苍老了许多。”
徐冠柳叹息，道：“可是为了楚儿姑娘？”
如月听他说起楚儿，更是心头紧缩，怅然不语。
徐冠柳道：“那楚儿姑娘，与姑娘您——”
如月凄惨一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如若不是她身受巨变，又怎么会与我这风尘女子相似？只是事已至此，我怕她仍难过的了这一关。”
徐冠柳缓缓道：“如月姑娘也不必如此悲观，人各有命，天亦不负人。楚儿姑娘的事情，上天自然会有安排。”
哼！如月不屑，道：“人在风尘，身不由己。天意，天意要有用，人间早太平！”
徐冠柳知道如今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如月见他沉默不语，便道：“徐公子此番前来，想必不是与如月谈论李后主的。徐公子有话请讲。如月定知无不言。”
徐冠柳一愣。
他见如月身形憔悴，本不想将她置身其中。但又听她如此说，才沉声道：“徐某的确有事相求。”
徐冠柳将那手帕递给如月，问道：“姑娘可识得此物？”
如月接过手帕，摊开看了看，说道：“敢问徐公子从何而得？”
徐冠柳摇头。
如月看他有难言之隐，就说道：“这手帕正是我梨花苑之物，并且还是云大娘的。”
见徐冠柳不解，如月继续道：“梨花苑有三位大娘，云大娘，花大娘，虫大娘。”
“刚才带你进来的那位就是虫大娘，花大娘昨日你也已经见过。云大娘很少露面。你看这方手帕上绣着的‘云’字，正是云大娘的信物。”
徐冠柳面色凝重，沉思不语。
梨花苑老鸨云大娘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那户人家？
江独行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灭口？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他突然问道：“如月姑娘，徐某还有一个问题，如若不方便，可以不用回答。”
如月叹息，道：“徐公子说笑了。徐公子能进来，自然是花了银子的。所以徐公子有问题，尽管问就是。如月，乃一风尘女子，又有什么方便不方便之说。”
徐冠柳沉声道：“姑娘此言差异。风尘女子又何如？我朝柳先生奉旨填词，一生留恋风尘，一贫如洗。身故之后，无人照料。若非众多风尘女子慷慨相助，柳先生尸骨怎安？我徐冠柳自由仰慕柳先生，心中哪有风尘与否之别？”
如月听他说的情真意切，义正辞严，不禁道：“是如月错怪公子了！徐公子尽管问。”
徐冠柳道：“敢问姑娘是何时到的梨花苑？”
如月一愣，未曾想他竟然为此问题。她叹道：“如月家贫，十二岁就来到此处。”
“那对这三位大娘——”徐冠柳沉吟道。
如月道：“云大娘他们是五年前来到此处的。”
“五年前？五年前？”徐冠柳眉头紧锁，低声沉吟道：“灵童是三年前出现的，莫非——”
他正沉声，忽听有人喊道：“好你个徐冠柳，大白天还有心情逛窑子，真是色胆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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