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不过是听见大人他们的话语，觉得太子将要被废有些吃惊罢了。”
颜师古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可惊异的？依我看，此时早在开皇九年平陈之后便漏出端倪了，只不过近几年来至尊与太子之间更加离心离德，父失慈爱子失孝悌，慢慢积累以至于才有今日之事罢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郭二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其实也没什么，太子除了早年元妃之死以及云嫔得宠等事上惹得二圣不快之外，倒也没有太多触怒至尊的地方，也就是说太子无论宠幸云嫔也好或者稍有奢侈也好，至尊其实并不是不能忍受的，而太子与至尊之间最紧要的还是一个权字。”
颜师古有些轻描淡写的说道。
郭二有些受不了颜师古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习惯，当然主要也是自己听了半天有些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于是不由得出言催促颜师古再详细讲解一番。
颜师古只得继续说道：“这有什么好讲的，自古皇帝与储君之间便是如此，如汉武帝之于戾太子刘据，北魏孝文帝之于废太子元恂一般，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自魏晋以来帝室之间杀戮父子兄弟的事更是屡见不鲜，至尊与太子之间即是父子也是君臣，可是想来怕是父子恩情是少的而君臣恩威是多的。”
“又加上在开皇初年时朝中屡有叛乱者，至尊得国又容易了些，所以戒心难免深重了点。至尊和太子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两人相互猜忌的结果。”
颜师古停下向四下望了望，见只有一个身形健硕的陌生家僮站在厅外看守着，除此外并无他人，方才继续。
“别的不说，前几年刘居士的事情就是如此，那刘居士为什么能在大兴城中肆无忌惮而没人敢抗衡他？一方面确实是他父亲与至尊是旧交，可是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他是东宫千牛备身，是太子的亲信，所以朝中公卿才对他多有忍让。”
接着颜师古压低了声音又说道：“你再想一想他都做了些什么事？他结交有勇力的公卿子弟是只为了他自己吗？他有这个本事让人家都往东宫里充任侍卫？还不是有太子的授意，为太子网罗勇士？据此来看人家告他图谋不轨也是寻常，他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自那以后，至尊便对东宫的侍卫选拔甚严，又加上后来太子的亲家，当时的尚书左仆射高颎高公上书请求增加东宫护卫数量，便惹得至尊疑心更盛，结果反而一再削减东宫侍官数量，渐渐地东宫侍官给削减的差不多了才放心。”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东宫便是想要做点什么非常之事也不可能了，要不然前一段时间各卫调换东宫的时候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颜师古继续说道：“我刚才说的这还只是一件事罢了，可是这二十年来至尊与太子之间的龃龉之事又何止这一件呢？”
“从开皇初年太子为卢贲等谋逆之人求情再到后来太子结交山东士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至尊所厌恶的，偏偏又因为太子是储君，做这些也都是正当的，至尊虽然内心反感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也只能是越来越猜疑太子。两人之间的隔阂深如东海，这也全都是这二十年间累积出来的。”
“简而言之就是至尊猜忌心思太重，总是怕有人走他的老路，所以其实不论换谁当太子他都是要猜忌一番，可是偏偏太子自己做的又不够好，因此引起了至尊的猜忌和厌恶，晋王又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再加上后宫对太子也不满意，因此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颜师古不知怎么了，要是在平时最多说上一些朝中都传遍了的事，然后便闭口不言了，今天却反常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朝中密辛，一时间让郭二竟然有些听得喘不过气来。
这些斑驳庞杂的消息让在一旁听着的郭二不禁有些失神，等颜师古说完半天方才缓过来。
郭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是讷讷的说了一句：“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本来就是这样啊，千百年来不都是如此吗?”颜师古似乎是有些讲累了，附和着郭二长叹一声也不再言语了。
两人一个心神不定，一个感慨万千，俱是沉默不语，一时间厅中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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